乔愉跟在他身后,行李箱轮子碾过青石板,发出熟悉的咕噜声。
跨进工作室,那股熟悉的、令人心安的混合气息便包裹上来:陈年檀木的沉稳、朱砂的微辛、墨汁的清冽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清香。这里对乔愉而言,已不是沈行昭的工作室,更像是她日常轨迹的一部分。三面墙的博古架上,那些罗盘、古钱、法器、古籍,她都曾好奇地打量过,甚至帮忙整理过。
沈行昭将两人的行李箱放在门边靠墙的位置。就在这时,工作室通向后院的那扇月亮门帘子被“哗啦”一声利落地掀开。回来了?”月亮门处的帘子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掀开,徐曼含笑的脸庞探了进来,目光在儿子身上一扫,便精准地、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笑意落在了乔愉脸上,“路上辛苦了,愉愉。”她语调温软,是S市特有的腔调,带着天然的亲近感。她显然已经从沈行昭之前的通讯联系中,知晓了乔愉在港岛经历的风波,话语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切,避开了令人尴尬的细节。
“徐姨,我们回来了。”乔愉连忙回应,脸上浮现出回到熟悉环境的轻松笑意,那笑容冲淡了眼底残留的一丝郁色。
沈行昭打开那个贴着特殊符箓封条的行李箱。拿出一个紫檀木小盒,放在自己的工作台上。
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木盒的瞬间——
嗡……
那墙上的小铜铃,骤然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低沉嗡鸣!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,在安静的工作室里回荡。与此同时,沈行昭手中的紫檀木盒内部,也传来一阵极其微弱、仿佛隔着厚厚棉絮的共鸣震动!
“唐代镇魂铃的碎片。”沈行昭的声音低沉,他解开木盒外的符箓,掀开盒盖。盒内衬着深色丝绒,静静躺着一块约莫婴儿拳头大小、边缘布满不规则裂痕的青铜碎片。碎片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锈和泥垢,但依稀可见繁复古老的缠枝莲纹和几个模糊的梵文刻痕,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岁月气息和难以言喻的灵性。
“港岛委托的‘额外收获’,”沈行昭解释
徐曼也凑近看了看,“嗯,气息沉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,修复和解读怕是要费一番功夫。”她看向沈行昭,“你爸书房里那几本关于唐代密宗法器的拓本,兴许能用上。”
“嗯,晚点去找他。”沈行昭合上盒盖,重新贴上符箓,那股奇特的共鸣感也随之消失。
徐曼笑了笑:“你们先收拾休息,坐了那么久飞机也累了。我去厨房看看安青姐准备的晚饭,今晚给你们接风洗尘。”她说着,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,才转身掀帘离去。
工作室里只剩下两人。乔愉看着沈行昭,阳光透过高窗,在他挺拔的侧影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。咖啡馆里父亲那句冰冷的质问、飞机上那只坚定握住自己的手、工作室铜铃的共鸣、以及眼前这个人沉静如山的存在感……无数画面和情绪在她心底翻涌、沉淀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,混杂着强烈的渴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忐忑,在她胸腔里冲撞。她深吸一口气,走到沈行昭面前。
沈行昭刚锁好保险柜,直起身,就看到乔愉站在自己面前,微微仰着脸,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异常明亮又带着点紧张的光芒。她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绯红,像初春的桃花瓣。
“沈行昭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。
沈行昭停下动作,垂眸看她,眼神沉静,带着询问。
乔愉的心跳如擂鼓,几乎要冲破胸腔。她强迫自己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了出来:“在港岛,你问我‘没事?’的时候……在飞机上,你握住我的手的时候……还有现在,站在这里……我想了很久。”
她顿了顿,似乎在积聚最后的勇气,声音微微发颤,却异常坚定:“我不想……只是‘项目搭档’,或者‘被指导的通灵者’。沈行昭,我……我喜欢你。我想我们。”最后一个字落下,她的耳根彻底红透,像要滴出血来,但眼神却倔强地没有躲闪,勇敢地迎接着他目光的审视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工作室里只剩下博古架上古老法器的沉默和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。沈行昭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而坦率地剖白心意,那双总是沉静如渊的眸子里,清晰地掠过一丝错愕?
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薄唇微启,似乎想说什么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寂静时刻——
“咳!咳咳!”
工作室通往后院正堂的那扇月亮门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猛地撩开,伴随着一阵刻意加重的咳嗽声。
沈弘文——沈行昭的父亲,一位气质儒雅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历史学教——端着一个紫砂小茶壶,正一脸“我什么都没听见但显然什么都听见了”的表情站在门口。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自家儿子,最后落在脸颊红透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乔愉身上,眉头立刻皱了起来,带着一种老派学者特有的严肃。
“行昭!”沈弘文的声音不大,却自带一种学术权威的威严,他走进来,将茶壶往沈行昭的工作台上“咚”地一放,不满地瞪视着儿子,“你这像什么话!怎么能让女孩子先开这个口?沈家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?”他转头看向乔愉,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慈祥和蔼,带着安抚,“愉愉啊,别怕。这事儿,得是这小子先提!他要是敢装傻充愣,或者让你受委屈,叔叔第一个不答应!”
乔愉:“……”她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根,刚才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在沈教授这番义正辞严的“主持公道”下,彻底转化成了羞窘,简直想原地消失。
沈行昭:“……”他看着自己父亲这突如其来的“正义凛然”,又看看羞得抬不起头的乔愉,那点原本萦绕在他眼底的深沉复杂情绪,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庭伦理剧打断,竟显得有些无奈和……好笑?